小伙子，小平头，个头不高，整天骑着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穿梭在福州街头的人流中。
他就是苏立胜。就是这个相貌平平、不起眼的角色，掀起了一场震惊全国、波及11省、近百家企业的骗税风暴。他开办的公司，控制了国内手套出口欧洲40%的市场份额，他指使49家生产企业为他虚开发票，13家有进出口权的生产厂家为他高报出口，涉嫌高报出口金额5.28亿元，骗取国家出口退税5469万元，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1.52亿元。
出口手套价格为何高？
2003年8月18日下午，在福建省福州市国税局稽查局办公室里，李建乐局长在内部网页上细心搜索着曾经看到过的案件线索，一个标题映入他的眼帘———《出口劳保手套价格为何这样高》，李建乐的心一下绷紧了。
这条线索是不久前一名税收管理员传来的。细心的税收管理员在日常检查中发现近来福州个别外贸企业出口劳保手套价格偏高，一双手套出口报价近10元，而在国际市场上这样的手套一般只有3元左右。在竞争日趋激烈的国际市场上，手套这样低成本的产品，利润怎么会这么高？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但检查表明，外贸企业在账面、纳税特别是退税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
让李建乐局长激动的正是这个疑问有答案了。当天下午稽查局刚刚接到一封不同寻常的举报信。这封举报信来头不小，先从海关总署转到国家税务总局，随后又被转到福建省国税局稽查局，最后落到福州市稽查局。举报信很厚，还夹着一张光盘，内容有点杂乱，但揭露的问题正与劳保手套有关，而且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苏立胜及其福胜安全用品公司涉嫌参与出口骗税，而且涉及的金额相当惊人。
“假如举报属实，这将是福建省第一起重大出口骗税案。”李建乐当时这样判断。因此，他谨慎地作出决定，为保密暂时不将举报内容输入全国联网的稽查选案系统。接下来李建乐决定派人着手对举报内容进行分析、整理。
第二天，福州市国税局的两名业务骨干带着举报信，悄悄进驻福州白龙宾馆。在那里，他们开始从举报信零星散乱的业务信息中寻找线索。3天后，他们终于整理出三单相对较为完整的骗税业务流程。
两名税务干部的初步分析结果表明，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出口骗税案，不仅金额巨大，而且采取的手段非常罕见———低值高报，高报的出口金额是实际金额的数倍。比如手套价格，每双实际成交3元，但是在海关报价为9元，企业通过虚开进项增值税专用发票，以此骗取国家出口退税。
从当前全国所查处的骗税案件看，大多数不法分子采取的是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虚构外贸销售、无货假报出口等手段。而高报价出口这种骗税手段更加隐蔽，性质恶劣，反映出当前骗取出口退税犯罪活动的一个新动向。
主犯落网仅仅是开始
案情重大，办案人员需要面见举报人，寻找突破口。
2003年8月29日上午，4名稽查干部在福州某公寓见到了举报人。勇敢实名举报的举报人毫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全盘托出。
通过举报人的叙述，稽查干部除了弄清苏立胜及福胜公司的基本情况外，还获得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福胜安全用品公司在做出口货物保险时采用的是真实成交价格，这也成为日后开展调查的关键线索。
至此，福胜公司骗税的基本情况浮出水面。
苏立胜，31岁，福建莆田人，曾长期在福州外贸部门工作，精通出口业务。1998年8月，他在香港注册成立了福胜安全用品有限公司。这家公司法定股本仅2000港元，在香港并没有真实业务和营业地址，实际上就是为骗税专门设立的一家空壳公司。1999年底，苏立胜在福州设立了办事处，但并没有在工商和税务部门登记注册，而是打着劳保手套和劳保服装出口的幌子开始干起了骗税勾当。
2003年9月2日下午，国税、公安部门联合成立专案组。专案组发出的第一号指令就是捉拿涉嫌骗税的主犯苏立胜。与此同时，福州市公安局干警已经先行到省公安厅户籍管理中心调取苏立胜身份证、居住地、头像等资料。下午6时会议一结束，办案人员立即展开了调查和布控行动。
趁着暮色，也为避免引起怀疑，身着便衣的稽查干部徒步直奔福胜公司所在的金城投资区，摸点调查。摸点返回后，办案人员连夜部署检查行动方案，直到凌晨2时多。
与此同时，福州市公安局派出10多名干警，对苏立胜所有的电话、手机实施全方位监控，并对他的住宅、办公楼等重要场所进行昼夜的蹲点侦察，基本摸清了苏立胜的行踪。根据情况，办案人员决定第二天上班时采取突击行动，擒拿苏立胜。
9月3日上午11时，前方终于传来好消息——苏立胜在他的公司被守候多时的公安干警抓获。
随后，福胜公司骗税案被正式命名为福州“9·03”专案。
然而，对这起漫长而艰难的骗税案件查处过程来说，主犯落网仅仅是个开始。
降伏电子拦路虎
在听到苏立胜落网的消息后，福州市国税局稽查局30多名稽查人员按照预定计划分组，直奔福胜公司、外贸公司等场所。
在福胜公司，已被公安人员控制住的苏立胜，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垂头丧气，公司其他员工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全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公安民警、税务稽查人员随即展开突击检查，当场从福胜公司查获了15箱纸质资料和7台电脑主机。
搜查完毕，专案组将苏立胜及其老婆、财务人员、报关员、业务员、跟单员等人，连同有关资料及电脑主机，直接带回办案点福州白龙宾馆。审讯也随即开始。
“公司有什么违法行为？”
“没有，我们都是守法经营。”
“有没有高报出口？”
“没有，出口多少报多少。”
“公司拿了多少退税款？”
“到你们税务局查一下账不就知道了？”
专案组几次审问，苏立胜都是跟审讯人员兜圈子，放烟雾弹，基本上是零口供。
审问其他人员，得到的回答大多是“不清楚”。
审讯从9月3日下午持续到第二天凌晨4时多，共做了10多份笔录，但成效并不大。与此同时，资料组对查获的15箱纸质资料进行整理分析，发现福胜公司账簿混乱，有价值的资料很少，特别是缺少2003年以前的财务信息，很难从中查出问题。
于是，专案组将重点转向那7台电脑。可是打开电脑，却进不了公司核心的财务系统，密码成了拦路虎。问福胜公司的财务人员，回答说“那个密码只有老板知道”。问苏立胜，他一概以沉默对抗。
无奈，专案组只好请求支援，福州市国税局信息中心技术专家火速赶来。
技术专家历时4昼夜，对福胜公司所使用的财务软件进行拷贝、解码、破译，并编译出该软件的源程序。到第9天，软件终于被打开了，详实的信息资料一一映入专案组眼底———福胜公司向国外客户接单的成交确认书、与国内厂家签订的购销合同、自制出口发票……这些资料极大地弥补了纸质资料的不足。
这些电脑信息为办案人员提供了福胜公司向国外接了多少单、向国内下了多少单、企业开票、资金回流、退税款分成等基本情况。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福胜公司在有真实货物出口的情况下，采取了高报出口货物价格这种十分隐蔽的手段骗取国家出口退税。
兵分五路艰难取证
电脑泄露了福胜公司骗税的诸多秘密，但仅凭电脑数据和一些纸质材料是不能把嫌犯送上法庭的。
为了查清福胜公司出口骗税案，专案组动用了稽查局几乎所有的精兵强将，共派出五路人马，从出口业务的货物流、资金流、单证流等所有环节进行全面调查取证。
其中一路人马对江西吉水一家生产企业实施重点检查。根据对所掌握的内购合同和资金回流情况进行解剖证实，江西的这家生产企业按内购合同供货后，根据苏立胜的开票通知书抬高单价和开票金额，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在扣除了真实成交价和开票费用后将余额汇还给苏立胜指定的户头。
同时，该生产企业所有用于抵扣增值税的进项全是假的，该企业自行成立了一家废品回收公司，一套人马两块牌子，自己给自己虚开废旧物资发票进行抵扣；并且还以0.2%的手续费向其他公司购买虚开的发票，总共虚开发票金额2000多万元。
专案人员通过进一步检查发现，福胜公司下单的生产厂家普遍存在严重的虚开发票问题。
五路人马连续奋战了20多天，相继取得了关键性的证据，收集了十几箱资料。专案组抽调10多人把资料信息录入电脑，进行比对、汇总。外贸、保险、银行三方信息数据基本吻合，确定了福胜公司出口货物的真实成交价和高报出口价。各小组获取的材料都证实，苏立胜指使生产企业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并操控整个骗税活动过程。2003年9月27日，苏立胜被正式批捕。
但检查汇总的结果却也传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信息：福胜公司下单给国内75家生产企业生产的劳保手套达6113万双，但通过外贸公司报关出口的手套只有3049万双，还有一半的手套哪里去了？福胜公司按实际成交价收取国外客户外汇，却必须按高报金额付给出口企业用于外汇核销，那高报部分的外汇是采取什么手段核销的呢？
两部委联手全国大撒网
专案组通过综合分析判断，福胜公司不仅通过省内外贸公司“福建天成”、“福州华信”出口，还有货物一定是委托省外公司出口的。
在福胜公司的电脑资料里，检查人员发现一个EXCEL文件，这个文件详细列举了与出口供货企业有关的数量、目的港、集装箱号、外汇核销单号等情况。
在招商银行调取的资料中，办案人员还发现了生产厂家支付给福胜公司每打手套6.5元左右的报关手续费。这些情况表明，部分有进出口经营权的生产企业在为苏立胜高报出口其余的手套。据初步调查，与福胜公司有业务往来的生产企业、外贸公司遍及全国10多个省市、数十家企业。
专案组花了一个月时间，对发票协查结果一份一份进行审核，确认了苏立胜委托省外生产企业高报出口价格骗税和虚开发票的事实。但是由于苏立胜指使生产企业和外贸公司虚构了整套的业务往来资料，如果仅从账面上很难发现问题，必须对厂家进项抵扣税款、自营出口等情况做进一步深入追查取证。
审核人员针对每一家企业、每一份发票都写出了进一步协查的具体要求。
广东高州地区是“9·03”骗税案的重灾区，与福胜公司有业务往来的生产企业有二三十家，出口企业有9家，涉嫌高报出口价格、骗税金额占整个骗税案的将近一半。
专案组派出2名稽查人员前往高州协助检查、取证。
在高州某皮革制品公司，这家每年出口手套数亿元的大型出口企业，拒不承认与苏立胜有往来。
来自福州的稽查人员当场亮出提货单等有力证据，证实该公司出口手套中约10％属于苏立胜的货物，令对方哑口无言。经过全面检查，专案组确定当地生产厂家为苏立胜直接高报出口1713万美元，共同骗取出口退税2121万元，目前该公司已有多人被公安机关批捕。
2004年4月底，全国各地成箱成箱的协查结果资料纷纷寄到福州。
经过上至公安部、国家税务总局领导，下至全国11省上千名税务稽查人员、公安民警齐心协力，在福州市国税局稽查局办案室，已经收集了632卷累积数米高的案卷资料，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条，成为“9·03”骗税案铁的证据。
揭开骗子真面目
在铁证面前，苏立胜和福胜公司出口骗税案彻底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从1999年~2003年，苏立胜与国外客户签订加工劳保手套订单，安排给国内75户生产厂家生产。苏立胜以香港福胜公司的名义与“福建天成”、“福州华信”等5家外贸公司签订购销合同，从外贸公司获取已盖好公章的空白报关单和外汇核销单，委托报关行向海关以高于实际成交价近3倍的价格报出口。同时将其余货物通过13家有进出口经营权的生产厂家直接高报出口。
在高报出口后，苏立胜还指使生产厂家以略低于报关价的金额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并将已盖好海关章的报关单、虚开的发票、出口专用缴款书提供给外贸公司，通过福胜公司将外汇汇给外贸公司用于申报出口退税。
外贸公司收到汇款后，按生产厂家虚开的发票金额付款给厂家。厂家扣除了真实成交价和开票费用后，将余款汇给苏立胜指定的家人户头。有进出口经营权的生产厂家按出口数量以每打5元~6元的价码给苏立胜分成退税款。
为达到骗税而不被人发现的目的，苏立胜与生产企业虚构了生产、外贸、报关、银行等一整套完整的手续，蒙骗相关部门，低值高报出口。同时，他还指使生产厂家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而生产厂家为了少缴税、保持正常的税负率，又从其他企业或个人取得虚开的进项发票进行虚假抵扣。这种愈演愈烈、越滚越大的造假现象，严重扰乱了市场经济秩序，损害了国家税收权益。
据查证的资料显示，福胜公司通过外贸公司和有进出口经营权的生产厂家报关出口劳保手套6113万双，报关金额6402万美元，比实际成交价高了3929万美元，骗取国家出口退税5469万元，其中福胜公司直接获利1305万元。同时，福胜公司指使生产厂家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1707份，虚开金额1.52亿元，涉及税款2585万元。
福州市国税局依据《税收征管法》，对福胜公司追缴已取得的骗取出口退税款1305万元，并处以两倍罚款2610万元。同时，司法机关正以涉嫌骗取出口退税罪和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对福胜公司及其法定代表人苏立胜追究刑事责任。目前全国已有8人因涉嫌参与“9·03”案件被批捕。
（中国税务报社 ）
